Tulips Chen

鼓励农民进城购房看起来很美，但如何实现县城发展和乡村振兴“相向而行”，需要更多的实践与思考。

自今年下半年以来，多地密集发文鼓励农民进城购房，引发公众对供需端“人口争夺”揣测。目前看来，一端连着城市（多指县城），此番政策在“去库存”背景下出炉，难免会引起“以房引人、以房留人”的猜想；而另一端农村，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夯实人才振兴基础，鼓励引导人才“回流”箭在弦上。

那么，围绕“引人、聚人、留人”，鼓励农民进城购房与乡村振兴会否出现矛盾交织?又将如何实现两者互融互促？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金田林此前在公开报道中曾提及，县城要发展，乡村要振兴，当然都希望留住产业和人才等关键要素，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你争我抢”，而是应“强化以工补农、以城带乡，推动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实现县城发展和乡村振兴“相向而行”。

10月23日，河北农业大学一位不愿具名的经济学教授在接受中国房地产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鼓励农民进城购房与乡村振兴不仅不存在矛盾，而且还会进一步带动县城周边的乡村振兴。从长远看，鼓励农民进城购房可谓“一石二鸟”，一方面，有望增强购房者信心,稳定房地产市场预期；另一方面，以县域城镇化推进城乡融合。无论在哪一方面，均有益于地方统筹协调好城乡发展。

“鼓励农民进城购房”河北逻辑

“人在县城定居工作，老家农村土地照样有收益。一年下来，两份收入（进城务工费、农村土地流转费）累计近10万元，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10月22日，河北霸州市某家具生产企业质检员吴亮向记者提及家庭收入时面带微笑。

吴亮告诉记者，他是来自霸州市周边农村的“90后”，因学习成绩不理想，2017年高中未毕业便进入到这家企业打工，至今已有5个年头。

进城务工以来，吴亮感触颇深，首先，是从最初的实习员做起，如今已成长为该厂技术业务骨干。工资收入也从起初每月千余元上涨至目前每月6000余元。其次，居住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从居无定所到固定为自己的住宅楼房。2020年5月，他在霸州城区首付了一套住宅楼，便于生活、居住与工作。“通过购置房产，最主要是找到了一种归属感”。他说。

房子交付不久，吴亮以每年每亩1200元价格，将老家农村土地进行了流转，并让老家务农父母和上幼儿园的妹妹一同随他进城居住生活。

在吴亮看来，因户籍问题，虽然距离当地市民身份只差了“临门一脚”，但他认为，按照河北省当前户籍制度，户口落在哪都一个样，即便进城落户，老家农村宅基地是他的，承包地也还是他的。

不过，考虑到参加社会保险、住房公积金缴存等因素，多数进城农民购房定居后表达了进城落户意愿。河北高碑店市居民张海宽就是其中一位。

张海宽向记者表示，他是一位在高碑店市自主创业的“80后”，老家同样来自该市农村，2018年举家迁徙进城落户。现在该市经营有3家中式连锁快餐店，生意始终不温不火。但通过短短几年的财富积累，让张海宽同村的不少老乡对其羡慕不已。

在张海宽看来，他令同村人刮目相看的地方，主要是基于他在县城创造的财富价值，如房产、汽车和产业。更主要的是，他早已成为城里人，在享受社保、住房公积金等同城政策同时，还在农村仍然拥有农田，原有农村待遇不变。

记者调查发现，类似吴亮、张海宽这样进城先就业创业，后购房定居的案例在河北农业转移人口中屡见不鲜。这也正是河北推行鼓励农民进城购房、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等政策的应有之义。

2016年11月14日，河北省政府办公厅发布《河北省人民政府关于实施支持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若干财政政策的意见》显示，河北省将加大对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的支持力度，进一步保障农业转移人口子女平等享有受教育权利；完善城乡基本医疗保险制度；支持完善统筹城乡的社会保障体系；加大对农业转移人口就业的支持力度。

尤为受到进城农民关注的“三权”问题，也有了政策层面上的回应。自2020年4月中旬以来，河北省廊坊市、保定市和秦皇岛市陆续发布《关于进一步深化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试行）》。三地均在其中明确，保留进城落户农民在农村的土地承包权、集体收益分配权、宅基地使用权，给农业转移人口更加稳定的预期，让他们安心进城落户。实现进城落户农民的各类“保障”全覆盖。

2022年2月26日，河北省统计局发布《河北省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以下简称 “公报”）显示，截至2021年末全省城镇常住人口4554万人，比上年末增加70万人；占总人口比重（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1.14%，比上年末提高1.07%。农业方面，全年粮食播种面积642.9万公顷，比上年增长0.6%，粮食总产量3825.1万吨，增长0.8%。

公报数据还显示，2021年末，河北省城镇新增就业92.51万人，比上年增加6.61万人。城镇下岗失业人员再就业28.49万人，比上年增加2.59万人。社会保障方面，全省全年城镇参加基本养老保险人数1805.47万人，比上年末增加67.6万人。

此外，全年全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9383元，比上年增长8.3%。按常住地分，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9791元，比上年增长6.7%；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179元，增长10.4%。

6年探索助推城乡融合

2016年3月初，河北省政府印发《关于化解房地产库存促进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的若干措施》，从支持农民进城购房等10个方面提出了化解房地产库存的政策措施。

彼时，该政策出台释放缓解去库存压力和城镇化不足的信号强烈。其目的旨在激发和释放农村消费潜能，进一步挖掘农民购房潜力去库存，化解房地产市场下行压力，与此同时，充分为县域城镇化补齐短板，进而实现城乡融合发展。

记者注意到，在江苏、湖南、吉林等地陆续出台鼓励农民进城购房政策前，河北探索实践已达6年多时间。然而，成效如何呢？

2022年10月26日，河北省统计局发布《2022年1～9月份全省房地产开发和销售情况》显示，2022年1～9月份河北省房地产开发投资完成3987.3亿元，同比增长1.4%。住宅投资完成3287.6亿元，同比增长2.1%。新开工面积4368.5万平方米，同比下降37.8%。房地产销售面积3395.4万平方米，同比下降19.5%，其中住宅销售面积3180.6万平方米，同比下降20.5%。商品房销售额达2724.5亿元，同比下降20.3%。其中住宅销售额2560.9亿元，同比下降21.6%。商品房待售面积968.4万平方米，同比增长23.1%，其中住宅待售面积663.5万平方米，同比增长28.8%。从中不难发现，河北楼市依然面临较大去库存压力。

截至目前，鼓励农民进城购房河北实践，虽未能完全达到楼市调控预期目标。但在助力城镇化方面促进明显，部分县域正成为城乡融合“好地方”。

10月中旬，记者先后在河北廊坊、保定、唐山等地走访时发现，依托地缘、就业等优势，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到县城安家置家，有效带动农业转移人口保持持续增量。与其相比，地级以上城市和乡镇的农业转移人口年均增速普遍较低。在进入城镇的农业转移人口中，以农村学生升学参军、青年就业、新生代农民工者居多，甚至部分为举家迁徙进城落户。伴随鼓励农民进城购房等政策持续深化，农民市民化步伐提速。

援引河北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消息称，“十三五”期间，河北省将加速破除城乡间户籍迁移壁垒，进一步健全配套政策体系，全省户籍人口城镇化率年均提高1.8个百分点左右，努力实现1000万左右农业转移人口和其他常住人口在城镇落户。截至2020年，全省户籍人口城镇化率提高到45%左右，达到全国平均水平。

前述河北农业大学教授认为，鼓励支持农民进城购房，就是要把潜在市场需求释放出来，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满足新市民住房需求，也是促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的必然路径。

河北城镇化取得阶段性重大成就离不开政策加持。据《长城网》报道显示，2022年，河北下达省以上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奖励资金22亿元，根据市县农业转移人口进城落户、基本公共服务等因素分配，用于增强河北省各地区落实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政策的财政保障能力，推动各地区为农业转移人口提供与当地户籍人口同等的基本公共服务，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以城镇化推进乡村振兴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这为河北省切实做好农业农村和乡村振兴工作指明了方向、提供了遵循。

为坚定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河北已通过多层面推进、多领域拓展、多触角延伸，展开了富有成效的工作部署。这也为推进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迎来发展契机。

2022年10月18日，邢台市政府主要负责人主持召开2022年度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工作推进会议。与会时该负责人强调，要把推动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工作，与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持续推动民生改善一体考虑。

2022年6月30日至7月1日，石家庄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组织召开了全市新型城镇化建设和城乡融合发展工作会议。围绕“优化城镇布局、提升城市品质、抓好特色小镇建设”等五方面，明确了下一步工作重点。

2022年2月11日，河北高阳县城乡融合创新发展暨国家卫生县创建工作动员大会上，高阳县委、县政府对全县党员干部发出号令，擂响“绽放新颜值、跑出加速度”战鼓。全面加快城市建设和乡村振兴步伐。

作为我国城镇体系的重要一环，县城承载了近三分之一的全国城镇常住人口，是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协同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的有力支撑。为此，县城对于推进城镇化的重要作用显而易见。

记者调查发现，在河北多地农村，自推行鼓励农民进城购房政策以来，并未因农业转移人口而影响到农田耕种，更未出现土地大面积闲置和撂荒。相反，一批以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农业企业为主的种植、养殖专业组织应运而生。通过将农业转移人口的承包地流转，发展多种形式的规模种植、养殖。有农民合作社还创建出一套科学高效的新型农业经营体系，为此，现代农业生产要素已在部分村庄具备成形。这也意味着，以鼓励农民进城购房推进的城镇化与乡村振兴或存有互补性需求。

在金田林看来，县城是乡村各种要素集聚转移的“中转站”，发挥着“城尾乡头”的衔接作用。金田林认为，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能够有效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助推建立彰显优势、协调联动的城乡区域发展体系。

据了解，今年河北省不仅要形成合力推进乡村振兴的工作格局，还将在统筹协调推进乡村振兴上实现突破。

据《河北新闻网》报道称，2022年河北省农业农村工作要紧紧抓住乡村全面振兴的基点、重点、创新点，牢牢守住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不发生规模性返贫两条底线，突出乡村发展、乡村建设、乡村治理三个重点，确保农业稳产保供、农民稳步增收、农村稳定和谐，力求做到“十个突破”，以突破带全局开新局。

而这一发展底气或同样来自强有力的政策指引。2022年1月25日，河北省委、省政府出台《关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实施意见》，其中明确指出，充分发挥农村基层党组织领导作用，扎实有序做好乡村发展、乡村建设、乡村治理重点工作，坚决稳住农业基本盘，确保农业稳产增产、农民稳步增收、农村稳定安宁，推动乡村振兴取得新进展、农业农村现代化迈出新步伐，为加快建设现代化经济强省、美丽河北提供有力支撑。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吴亮、张海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