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lips Chen

在海南省文昌市清澜经济开发区一优质楼盘，“候鸟老人”甘大爷购买了两套房产，原本想着在海南居家养老，但最后他还是去了当地一家专业养老服务机构生活。从居家养老到机构养老，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

最近，记者走基层走进了甘大爷所生活的这家“公建民营”养老机构——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在这里，生活着一群失能失智老人，他们需要得到特殊的护理照顾：年龄最大的老人104岁，最小的也是年过七旬。他们要反复训练着儿童智力游戏——拼图，护理人员的几句表扬，他们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不高兴时，他们却任性地爱理不理，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大家庭”里，不同人生经历、不同地域和不同命运的失能老人走到了一起，享受晚年最美好的时光，选择有尊严地共度余生。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是一群护理专业毕业的年轻姑娘们，令人肃然起敬。

海南省于2001年进入老龄化社会，目前全省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约为148万，占户籍人口近15%。目前，海南省老年人养老方式主要是居家养老，随着社会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健全养老服务体系是摆在当前最迫切的研究课题。2020年，《中共海南省委关于贯彻落实<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的决定》中，明确提到“健全养老服务体系，重视解决‘一老一小’问题”。

文昌市“公建民营”的机构养老模式，正是探索公办养老机构社会化改革的有益尝试，以丰富多样化的养老模式，满足社会日益增长的多元化养老需求，让更多老年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安”。

“买两套房子的海南养老人”

“大爷，您在看书呢？”记者问。

老人斜躺在床位上，没作声，也未回应，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手中的放大镜和书本上。

“大爷，您老今年高寿？”记者再次问。

老人仍未作声，但目光已经移开了放大镜和书本，抬头看了记者一眼后，目光又回到了书本上。

“老人可能在听力和思维上跟不上。”同行探访的一位爱心人士小声对记者说。

这名爱心人士话音刚落，老人再次抬头看了记者一眼，然后将放大镜搁在胸前，没作声，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

“您老84岁呢？”记者问。老人这才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这是记者最近走基层，与海南省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一名老人的“对话”。老人最终愿意与外界交流，是因为记者提及了在海南购房的事儿。

在老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记者才得知，这名被委托照顾的“候鸟老人”姓甘，祖籍重庆，早年在新疆工作，退休后来到海南生活养老。他告诉记者，早在2010年，他在文昌市某小区购买了两套房产，并一直在文昌市居家养老。

“房子是哪年买的？”记者问。

“（20）10年吧。”老人回答。

“那时候房价便宜哦，现在贵了。”记者说。

“搞不清楚。”老人用放大镜抵着右脸颊，思考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两套房子现在出租出去也有一些收入吧？”记者问。

“我现在没管那个（房子的事）了……”老人说完后，一串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记者在网上也专门查询了一下，甘大爷所在的小区位于文昌市清澜经济开发区，区域位置十分优越。该小区占地面积100余亩，分两期开发，2008年该项目开盘价不到4000元/平方米。目前该楼盘的二手房价格已超过10000元/平方米。

但对于甘大爷来说，房子只是一处安度晚年的容身之处，他并不关心房价的涨跌对他有多大影响。

养老中心里的失能老人

那么，在当地拥有两套房产的甘大爷为何要放弃居家养老而到社会养老机构生活呢？其实，这是许多老年人遇到的问题。

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护理员岑文霞告诉记者，甘大爷的子女在国外生活，老人独自一人待在文昌市居家养老；后来因为一次台风不慎摔倒，导致老人在家生活不方便，饮食营养健康也跟不上。2021年10月，甘大爷的家人委托养老中心照顾。

“老人平时喜欢看书、刷短视频，他与在国外生活的子女联系，都是我们护理人员用手机帮他视频通话。”岑文霞告诉记者，甘大爷有轻度老年痴呆。

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是文昌市首家“公建民营”专业养老机构，这里生活着一群失能失智老年人。相比而言，能拿着放大镜看书的甘大爷，在这个群体中身体状况还算好的。

与甘大爷不一样，在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一楼的康复训练室，一群坐在轮上的失能失智老人在护理人员的帮助下，重复做着几岁儿童玩的游戏——拼图：将各种形状的活动板块取出来，然后再放回原处。尽管这种儿童智力游戏很简单，但陈阿婆动作迟缓，颤颤巍巍需要放几次才能拼好。每次拼好，护理员都要表扬她几句，陈阿婆像个孩子似的，感到很开心。

“对于正常的人来说，这是很简单的游戏，但对于失能失智的老年人却是十分艰难的事。”护理员杨欢告诉记者，只有这样反复强化训练老人的行为，才能延缓他们动手动脑能力的衰退，“哪怕是让老人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

但是，这些需要“哄着做”的失能失智老人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有些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护理员随时要备着纸巾，抹去老人嘴角的唾液。

在一楼另外一间康复训练室，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体检仪器和训练器材，这些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在护理员的帮助下，艰难地完成各种日常体能训练。

今年104岁庄阿婆是该养老服务中心年寿最高的老人，因为行动不便她更愿意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边的庄阿婆衣着整洁，看起来精神很好。见有人进来，阿婆用文昌当地方言“打着招呼”。但在阿婆的喃喃自语中，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记者注意到，每个房间能摆放3个床位，房间装修简朴却很温馨，墙壁上挂着框式艺术画，有独立卫生间；定制的木质床并不高，两侧安装有活动安全护栏，被罩、枕头等床上用品均为米黄色印花布料。

“这些老人毕竟年寿已高，无论是在思维表达还是肢体行动上，均存在一定障碍。”护理员岑文霞告诉记者，在日常护理过程中需要特别的耐心和细心，不能有半点闪失。

海南：探索多元化养老模式

这些失能失智老人大部分来自文昌当地，也有外地的“候鸟老人”。有着不同人生经历的老人，晚年选择了相同的养老方式——机构养老，以有尊严地度过余生。

“很多时候，在对病榻上父母尽心伺候，我们不是败给了自己，而是败给了现实生活。”海南爱至家养老服务机构负责人许磊在海南已经从事20年的养老服务工作，他告诉记者，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独生子女家庭来说，一对夫妻要同时承担两个家庭的老人赡养问题，确实是一个现实难题，“一旦家庭出现失能失智老人，我们究竟是选择继续工作挣钱养家，还是辞掉所有的工作全职在家照顾老人呢？”

“这种机构养老的方式正逐渐被外界认可。”许磊告诉记者，对于失能老人而言，“公建民营”的机构养老形式，将成为社会养老服务体系中较为重要的形式之一，“把照顾老人的事托付给专业养老机构，子女可以腾出手脚放心地去自己的事。”

许磊表示，失能老人的护理要求比较高，需要非常专业的照顾，这种专业照顾不仅仅表现在日常的起居照顾，更重要的是抽象的心理陪护，让老人晚年生活得更有尊严。同时，他认为，目前养老机构存在的难点和痛点，就是专业的养老护理人员缺口大，人力成本高、招工难，以及行业规范相对不标准，各种服务质量参差不齐等。

记者从海南省民政厅了解到，海南于2001年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2021年5月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全省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为147.65万，占户籍人口14.65%，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05.15万，占10.43%。老龄化程度加深，将成为今后较长一段时期海南省人口发展的基本特点。目前，海南老年人的养老方式主要是居家养老，在养老服务机构养老的老人为5081人，占比仅为3.44%。

2020年6月通过的《中共海南省委关于贯彻落实<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的决定》，明确提出“健全养老服务体系，重视解决‘一老一小’问题”。去年，文昌市出台的《文昌市养老服务工作实施方案》中明确提到，探索“公建民营”的做法，委托第三方机构对敬老院进行管理，不断提升敬老院服务质量；加快民办养老机构建设与发展，加强养老服务项目储备入库和招商引资工作，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养老服务机构、社区养老服务骨干网的建设运营。

作为文昌市首家“公建民营”专业养老机构——文昌市养老服务中心，正是地方探索公办养老机构社会化改革的一个缩影。文昌市民政局副局长郑为群向记者表示，未来将继续探索建立“政府主导、民政牵头、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工作机制，不断满足群众日益增长的多元化养老需求，保障广大老年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