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将“城市”与“建筑”这两个词作为两个抽象的概念(因此给它们加上了引号),而非通常所理解的城市与建筑。
城市是放大的建筑,建筑是缩小的城市。一幢小住宅,一个四合院,也可以看作成是一个小小的城市;整个紫禁城乃至整个城也可看作是一个庞大的建筑。所以,建筑中包含着“建筑”与“城市”。建筑是“城市”与“建筑”的统一体,或者说建筑可以是“建筑”,也可以是“城市”。
中国人特别擅长此道:在(一个)建筑中同时融入“建筑”与“城市”的概念:一间房也可起居、卧、厨一应俱全;而只要他们愿意,紫禁城既可以扩展到现代北京城的巨大范围,也可缩小到一个小四合院。亦即所谓的“城市”与“建筑”具有平面、空间布局的同构性。
“建筑”有其室内与室外,正是其室外空间和形式形成了“城市”空间,也就是说“建筑”的室外就是“城市”的室内。我们在塑造“建筑”空间,也就是说“建筑”的室外就是“城市”的室内。我们在塑造“建筑”的同时,也就形成了“城市”。在建筑文化不发达地区(往往也是经济不发达地区),人们往往更关注建筑的室内空间,它是一个家庭或企业、团体生活工作之所在;建筑文化发达地区(往往也是经济发达地区)的人们则同时亦关注建筑的室外空间与形式,因为众多的“建筑”外空间、形式形成了“城市”内空间,而这是所有城市居民在这个大家庭的生活之所在。
也许并不恰当:我把这种“城市”与“建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现象称作“城市”与“建筑”的复合性。
中国建筑的特点之一在于它的特别简化单一的建筑个体空间和特别丰富多彩的建筑室外空间与形式—-亦即“城市”(建筑群体)的室内空间。
中国传统建筑群基本上是一组或多组建筑围绕一个中心空间构成,即所谓层层深入的院落空间组合,这种方式延续了几千年。其单体建筑是以“间”作为度量单位,“间”具有平面的重复性与通用性的特征;对于建筑群则用“院”来作为度量单位,“无院不成群”。
同样是院落式组合的日本建筑具有趋向自由灵活、有机自然的特点(也许我们可以从深受日本建筑影响的F.L.WHIGHT的草原式住宅可以体味到这一点),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日本建筑的庭院与建筑之间,在设计上是脱离的,是观赏与被观赏的关系。中国的庭院式建筑则具有完全不同的特征,它们的灵魂空间是“庭”和“堂”。庭院与建筑之间有着深刻的,不可分离的互相依存的关系。“堂”的空间特征是三面围合、一面开敞,这开敞的一面就是敞向“庭”,所谓“堂前有庭”。“堂-庭”空间反映了中国人天人合一的自然观与传统文化价值观的深深融合,所谓“有堂的地方,就有中国文化的孕育;有庭的地方,就有中国空间的风流”[注]。“堂-庭”形成庭院,街道—-这一线型空间把一个个合院串通起来,一条条街区纵横交织形成格网,便是典型的中国城市,城市中合院之间人们的交往主要就是通过“街”空间来实现的。而总体上传统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是趋于内向的,主要在自己的“庭-堂”空间中进行,因此中国的城市中很少形成西方式的市民广场这一空间类型。
我设计的北京兴涛会馆的构思就是源于“街-庭-堂”这一中国古典城市建筑中具有原型意义的空间模型,并试图以现代建筑语言再现这一系列化的空间关系。
北京兴涛会馆位于座落在北京南部卫星城大兴的一个居住小区—-北京兴涛小区内。兴涛小区的规划中有一条东西贯穿整个小区(东西两半区)的由废弃河旧河道改造而成的带状下沉广场,其南侧有长达约400米的带状中心绿地,它们一起作为整个小区的线型中心和最为重要的公共空间,整个线型中心空间的终点精心设置小区的学校—-北京兴涛学校作为收束和底景。兴涛学校中有一个狭长的“敞厅”空间形成了一条与小区线型公共空间的东西向轴线相交叉的南北向轴线,两轴线的交点处是一尊主题雕塑,座落在学校南广场中心。这一南北轴线向南延伸,越过加建的学生宿舍(这一建筑由于种种原因未按原规划要求而建,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则是总建筑面积为11200m2的北京兴涛会馆。
北京兴涛会馆按规划要求其功能为:卫生站、门诊部、文化活动站、餐厅、书店、社区服务、综合服务、停车、房管办公等。为了更好的为小区内部及邻近社区居民服务,根据业主要求,增加了保龄球、游泳池、壁球等康乐设施和少量客房,以及小型博物馆、图书阅览等文化服务设施,形成一个具有真正“会馆”意义的综合性建筑,同时将原来的小型燃油锅炉房结合一起设计。另外,会馆东半部的二、三、四层作为发展预留用房,暂不固定功能。
在用地中央略偏东侧,有一个将被小型燃油锅炉房取代的临时锅炉房,业主希望在会馆建设期间不影响甚至中断周边已建成建筑的采暖、热水等的正常使用,因此方案设计了建筑西、北、南三面围合室外中央庭院的布局,将临时锅炉房的区域,等到与会馆结合一体的永久性锅炉房建成投入使用后,再将临时锅炉房拆除形成中央庭院。主体建筑共四层,地下一层为停车库和设备用房。
“街”—-“街厅- 共享大厅”在这里一方面与用地以北的北京兴涛学校的狭长的“敞厅”空间在轴线上对应延续,同时也成为本建筑中具有最强的公共性和广义性的空间,可以容纳最为丰富的人的活动(表演、聚会、展览等),并具有多样的建筑空间构成要素(台阶、坡道、平台、桥廊),顶部大面积天窗以及由此而来的天空和光线强化了“街”的空间特征,暗示着“街道”的存在,而坡道即是上升的“街道”。
“庭-堂”—-“街厅”两侧联系着三组“合院”以及由此形成的各种各样的、不同高度的、开敞、半开敞以至封闭的庭院空间,同时“庭”-“堂”空间也由古典的平面组成关系向垂直方向发展;建筑外立面好象是一个个独立的矩形体块水平、垂直组合而成,体块的透明与封闭的变化反映着其内部“庭”空间的变化生成情况,甚至有的体块被抽空,形成了可以窥见建筑内部的平台。三组合院中安排了建筑的各种主要使用功能。
“间”—-矩形体块的这种重复性实际上隐含了中国古典建筑的基本组合单位—-“间”的特征,“间”的另一个特征是通用性,兴涛会馆所容纳的似乎要无所不包的功能,以及我们的设计修改过程(在建筑结构、空间、体型不变的条件下进行功能的调整与互换)也反映了这一点。
“街厅”被处理成象兴涛小区中大多数建筑那样的砖红色,而三组“合院”则被设计为清水灰砖饰面,从实际的效果来看,“街厅”更象西方式的,构图与造型更具有跳跃感和现代感,而“合院”们则更是中国式的,给人静谧安祥的感受。穿越在其中的纵横交错的一道道“游廊”,也象北京城市中特有的“胡同”,纷繁往复,给这个不大的建筑既增加了城市般的丰富感,又带来了城市必需的秩序感。兴涛会馆是一个建筑,但它更具有城市的特征,或者说,它便是一个“建筑化的城市”。 (责任编辑:建筑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