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黑龙江省海伦市是全国“粮食生产先进县”和著名的“大豆之乡”。近几年,这个市一边四处“哭穷”申请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一边变相投资近亿元兴建政府大楼,继去年成功戴上“贫困帽子”,今年又搬进竣工不久的“豪华衙门”。
黑龙江海伦亿元豪华衙门
近几年,这个市一边四处“哭穷”申请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一边变相投资近亿元兴建政府大楼,继去年成功戴上“贫困帽子”,今年又搬进竣工不久的“豪华衙门”。这种“穷”“奢”通吃、自相矛盾的做法,不仅造成不良社会观感,也引起当地干部群众质疑。
海伦市一位主要领导向记者坦承,虽然已按中央“八项规定”要求,对政府大楼超标房间进行腾退,但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持续深入,依然令他们深感窘迫和不安。
“请”来的贫困帽子,戴上就没想往下摘
海伦市位于黑龙江省中部地区,是一个拥有80多万人口的传统农业大县。“十一五”末,全市农民年人均纯收入6695元,年均增速高达19.5%。但为了获得更多的财政救助和政策倾斜,这个县级市的领导班子决定,宁要“里子”不要“面子”,开始把眼光瞄准国家级“贫困帽子”。
2010年11月,海伦市正式申请上报省定贫困县。据该报告数据显示,全市农村贫困人口近17万人,年人均纯收入不足1300元,70%的农户靠抬贷、借款维持生产生活,扣除人员工资和上划,全市财政收入亏空高达3.5亿元。
2012年初,黑龙江省政府扶贫开发领导小组正式公布,海伦市“新晋”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行列,一举戴上了“贫困帽子”。一些深谙此道的地方干部窃喜之余,心悦诚服地将主导“申贫”的领导捧为“功臣”,视这顶“贫困帽子”为一项特殊政绩而津津乐道。
至于“申贫”之路的艰难曲折,一位机关干部透露,如果没有过硬关系和超常努力,这顶帽子根本争不到手,当时主要把领导能用的“关系”都发动起来了,虽然贫困县由省里决定,但市领导却还要多次跑北京。
如此“请”来的贫困帽子,哪儿舍得轻易摘掉?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当地一些干部之所以热衷于“贫困帽子”,不仅是图意地方财政上日子好过,可以有财力搞产业项目,更多考虑的还是个人收入、福利待遇的改善,而非数以万计的撑起这顶帽子的贫困人口。
记者查阅了海伦市最近三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未发现任何有关摘掉“贫困帽子”的工作目标或时间表。相反,倒是听到有的领导干部叫屈:海伦不属于全国14个集中连片贫困地区,还有更优惠的政策没能享受到。他们中甚至有人认为,没有一定比例的贫困人口,这顶帽子就保不住,所以脱贫速度和规模都要有“规划”才行。
“换”来的豪华大楼,变成了烫手山芋
与海伦市贫困帽子极不相称的,是今年正式投入使用的政府办公大楼。
这个占地面积近2万平方米的政府办公楼群,由一栋13层主楼和东西两栋5层楼组成,共有办公用房820间,仅会议室就有40多个。在阳光照射下,主楼墨蓝色玻璃幕墙光彩炫目,正中悬挂的巨大国徽和两尊威武的石狮,无声地昭示出政府机关的庄严。
2010年,海伦市领导班子决定,将市中心占地近3万平方米的政府办公楼,评估9600万元卖给一家辽宁企业,由该企业以海西新区写字楼名义,在新址为政府建新办公大楼进行置换。
于是,就有了这座雄伟壮观的地标性建筑。海伦市一些政府官员将之当成创新城市经营理念的“政绩”与“杰作”:不花钱也能“换”来新大楼。
然而,记者却从中发现,这个“换”字后面门道甚多。无论是“写字楼”建设时的名称,还是“置换”的方式,以及“没花财政一分钱”的说法,无一不具有捉迷藏式的文字游戏色彩。正如一位群众所言,即使按当时的地价,政府楼旧址拍卖至少值1个亿,绕这么多圈子用土地“换”大楼,不过是一些地方政府避开上级和社会监督的惯用手法而已。
海伦市市长杨全胜认为,虽然“置换”是前任领导班子的决策,但客观上确有两个动因不能忽视,一是原有砖木结构的政府办公楼年久失修,供水、供热、供电等设施严重老化,已接近危楼,难以满足日常办公需求;二是随着土地规模经营和城镇化步伐的加快,老城区的承载能力明显不足,如何有效带动新区发展已摆上日程。
出人意料的是,机关干部们陆续搬进新办公大楼后,不仅未按惯例庆贺乔迁之喜,反倒格外纠结起来。一位干部告诉记者,虽然办公条件宽敞干净,可心里感觉不踏实,特别是对照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更担心群众背后指指点点,但旧楼又早已扒了,现在进退两难。
据海伦市政府办主任韩世强介绍,今年9月份,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停止新建楼堂馆所和清理办公用房的通知后,该市第一时间对政府大楼办公用房进行清理,已腾退办公用房137间,共计2260平方米。
“贫困帽子”与“豪华衙门”的尴尬对话
近年来,我国各地豪华办公楼竞相崛起,屡禁难止。但既戴“贫困帽子”又住“豪华衙门”的海伦市政府官员,众目睽睽之下所鲜见的尴尬和担忧,无疑折射出群众路线教育活动的正本清源效应,具有一定的标本意义。
“由于申请国家级贫困县不确定性很大,建政府大楼审批手续严格繁琐,为了抢抓发展机遇,我们只好先上车后买票,两件事情一并推进了。”与现任领导纠结于“不知道下一步咋办”的困惑不同,一位前任主要领导则懊悔当年“有些急于求成”的决策心态。
在东风镇富强村村口,两个整地回来的农民向记者抱怨,今年涝灾不小,收成减少三分之一还多,年久失修的水利设施根本不起作用,“有钱盖大楼,没钱修水利,农民不致富,县里咋脱贫呀?”而永和乡利兴村的一些农民则表示,只知道自己穷,不知道县里还戴着一顶穷帽子,更不知道这跟他们有啥关系。
海伦市扶贫办副主任安晓明认为,“贫困帽子”给贫困农民带来最直接的好处,是对产业项目和公益项目的专项资金扶持。有的贫困村有10多公里道路不通,按每公里40万元成本计算,仅此一项就得400多万元,而市里规划的贫困村专项扶贫资金,最多才120万元,还得分两年支付。如果仅靠专项扶贫资金项目脱困,显然还是杯水车薪。至于“贫困帽子”所带来的巨额财政转移支付的使用情况,这位主管全市扶贫工作的官员表示并不知情。
据记者调查,当前一些贫困县的大量财政转移支付资金,并未直接用于提高贫困群众的生活条件或基本公共服务,多用于提高GDP指标的经济产业项目。加之由于舍不得贫困帽子后面的利益,部分贫困县主动陷入“年年扶贫年年贫”的怪圈。
海伦市委书记佟伟说,他下半年来最尴尬、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应对“穷县豪楼”的质疑。他甚至有过把政府机关搬出去的想法,可当地没有哪家企业用得上,他们也曾讨论让给医院或者学校的方案,但办公楼的格局又不符合这些单位的用房设计。目前,他们又在研究能否辟出新办公区,把诸如公检法等长期独立办公的单位搬进来。
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贫困地区要把提高扶贫对象生活水平,作为衡量政绩的主要考核指标。佟伟对此表示,如何把大量的财政转移支付资金用于解决贫困村的群众生活,而不是放在片面提高追求GDP总量上,正是海伦市下一阶段要改变的工作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