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琳:好的建筑是美好生活的艺术

时间:2016-01-08 03:06来源: 作者: 点击:

郝琳博士

郝琳,生于长于。中国清华大学建筑学士、硕士,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筑学硕士,英国剑桥大学建筑学哲学博士,香港中文大学兼任副教授。他于北京、旧金山、伦敦、香港执业多年,是致力于大中华社区支持的非营利智库“乡村营建社”的联合创建人,INTEGER绿色智能事务所董事总经理,Oval partnership Ltd欧华尔顾问有限公司董事。 

郝琳主持的建筑作品屡获国际殊荣,包括RIBA 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国际建筑奖、WAF世界建筑节奖、WAN 世界建筑新闻奖、四度DFA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包括最高荣誉大奖、金奖)、三度Perspective 透视设计大赏年度建筑总冠军奖、ULI美国城市土地学会全球卓越大奖、HKIA 香港建筑师协会作品奖、2015 HKIA香港建筑师学会两岸四地建筑设计金奖、MIPIM 亚太都市更新奖。郝琳亦荣获获1997香港回归纪念碑国际竞赛铜奖、中央政府颁发的中国儿童慈善奖。郝琳任中国首个可持续设计专业杂志《生态城市与绿色建筑》ECGB 杂志的副总编辑,亦客座世界建筑和建筑学报等著名建筑媒体的学术编辑。郝琳担当2013 WAN 世界建筑新闻奖评委、2014 WA 中国建筑奖评委。 

郝琳是包括成都远洋太古里、昆明隐舍、毕马威社区中心等一系列国际知名建案的项目负责人。他新近的发表包括《建筑先锋 绿见未来》一书。   

大者:能给我们讲讲您所看待建筑和生活的关系吗?

郝琳:这个题目很大。建筑是生活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柯布 (Le Corbusier)说:建筑是机器,他主张结构清晰、大尺度和高效率的光明城市。现代主义和现代主义建筑,在早期有这样机能主义二分法的倾向,就是把城市建筑,与人性、社会、文化、历史以及气候环境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割裂开。在现在看来,这样的思维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特别是在二战之后,全球包括香港发展了很多的所谓新城,我们叫New Town,其中依循“光明城市”思维的很多,比如巴黎的市郊,而真正成功的却很少。实际上,新城也是把城市当作一个机器来规划,固然是考量了很多城市交通、基建、效率、人口等因素,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其实,人,才是城市的主角。就业、教育、社区、文化资产、多样性的店铺、市场、公共空间、街道的生活、公园,那些让人们随意闲逛的空间,是否有深入的考量呢? 城市是真生活的载体,建筑是大家成长的记忆,充满着多样性和各种日常的可能。遗憾的是,中国目前新城镇的发展,还是现代主义机能论的老套,没有纳入人性的考量,深受其害,反思的很少。 

所以从开始做设计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想到建筑将来可以去承载什么样的生活,能不能将来更富于变化,能不能跟软性的人、社区、社群、生产方式、生活样式和经济模式有良好的互动。我相信这样的一个思路在很大程度上,会带给建筑生命的感觉和记忆,而不是单纯地将建筑视为艺术、技术、构建或工程。

大者:很多来成都的朋友都觉得生活在成都还是挺幸福的,虽然成都建筑文化还在发展,但成都人还是在享受这些建筑所带来的生活的意义和乐趣,请问您怎么看? 

郝琳:对,其实观察中国的城市,成都可能是不多的一个,迄今仍然是能够保留非常浓郁的城市文化、本地特色、生活方式。你要到北京这样的城市,很多的胡同、四合院都被拆了,剩下的是很宽的道路、很大的广场、很高的大楼。原本承载居民生活的空间、建筑,消失掉了,无迹可寻。而成都不一样,它的城市更新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有机的发展。今天就算你在成都太古里的周边,不难看到宜人的城市空间和街巷,有很多的书和花园,很容易就能钻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很多小小店,吃到一碗5块钱的小面。这就是成都最有趣的地方,它有些显得支离破碎,或杂乱无章,有些像曼谷和台北,但他的新和旧,很有机的融合在一起,让老百姓有很多元的选择和惬意。但是这样的情景可以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

大者:建筑作为一种综合的艺术,和诸如音乐、绘画这类“纯艺术”有那些本质的不同? 

郝琳:我认为,建筑不同于绘画或雕塑。后者涉及到更明显的个人创造、个人感情,比如说音乐有作曲家,绘画有画家,雕塑有雕塑家,多数情况下,是个人创造艺术,是个人理想的呈现,或者说是个人看待世界的一个窗口。艺术家把自己的人生、把自己的生命等所有的想法都灌注到他的艺术作品里,希望别人通过他的艺术品审视世界。 

建筑作为综合艺术,确切地说,是工程与艺术的结合。建筑更多的是去承载社区、城市、乡村更多的社会责任,更大的程度上我们的过程是综合的艺术创造。最好的建筑,应当有艺术的呈现,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不止如此。绘画、雕塑、音乐的创作,难以让更多的人参与,但在城市和建筑的过程当中,反倒是希望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比如说我曾经在四川主持毕马威安康社区中心、成都远洋太古里这样的项目,小则融入数个机构的意见建议,多则是成千上万人的参与。所以建筑的创作,不是单纯的个人世界观、个人情感、个人艺术情怀,反而更事关集体性的思辨和创造,以及建筑师的整合沟通能力。一个好的城市和建筑,应当尽量地去促成公众参与的过程,捕捉和反射大众的共鸣。

大者:现在的人们对于居住环境越来越高要求,您认为什么样的建筑才适合我们现在人的生活需求和精神需求?

郝琳:首先我认为建筑应该采取更加开放的姿态。我说的开放,从简单的物质层面上理解,是建筑应该更多的去融合公共空间,更多的去创造软化边界的效果。比如说,你不要单纯的把一个社区封闭起来,特别是公共建筑,应该更具有一种开放的姿态。也要尽量地在城市中容纳像市集和街区公园这样的大众开放空间。其实,在巴塞罗那、伦敦、鹿特丹,最夯的就是市集啊! 在纽约,人气最旺的,现在反而是一段高架铁路改造的大众公园。 融合、渗透、分享、串联,内外无边界,这样让人们更好的参与到建筑蕴涵的生活当中去。更重要的是,如果建筑更为敏感地符合当代社会和经济发展趋势的话,那在创造过程当中,就可以聆听更多人的意见。我们经常说的永续建筑,说白了,不单是在技术上的生态和环保,更多的应该是拥有社会意识,创造大家喜闻乐见和更加愉悦的生活方式。

大者:您对中国的建筑现状怎么理解?

郝琳:我认为这些年,中国的建筑已经呈现了出了多元的状态,并引发了更深刻的讨论。但我能感觉到,国内近一段时间的建筑还是比较缺乏自信,或者说是盲目的自信。看到的设计,更多的去参照了西方现代主义的一些现象和成果;小圈子作业也多。我觉得原因可以理解,因为这样做,会让建筑师觉得安全些。在大城市当中,很多大规模的建案,缺乏对城市设计、城市生活和经济现象的理解,缺乏真实感。真正的设计,应该更多的去观察社会发展的现状和未来的趋势,在建筑中去转化和呈现我们的文化和传统。如果说到中小建筑呢,现在有不少好的思维和过程呈现, 但大多数富于思考的建筑师们,在他们的成长和成熟期,缺乏重要项目的历练,也难以接触到重要的业主和建案,这是一个普遍社会问题。像其他新兴行业,三四十岁,就是重要的企业家和领袖了。但我们的青年建筑师和设计师,缺乏相应的舞台和支持。 

我们所提倡的,应当是围绕当下的讨论,而获取一种自由和自信。比如,它关心的不是一种简单的历史和文化传统的解读,也不是单一的现代主义建筑形式语言的发展,而是更多的关心当下的生活状态,以及形成传统和文化的原因和过程,包括我们的生活传统、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我们对过去和未来的看法等等。                                                   

我相信要发展真正属于中国自己的建筑创作文化,还有一条很远的路要走。问题是,我们的社会,可否更加慷慨、宽容、自由、开放和民主,而不是束缚、拿来主义和犬儒主义。这是孕育具有意义的创新的基本土壤。这一点我是仍然有蛮大的担心和问号,也希望通过我们的力量,向很多不成熟和虚假的状态和权威来挑战。

大者:什么样的建筑能成为打动人们心灵的经典之作?

郝琳:伟大的建筑,会打动人,正想任何的艺术一样。我想,这里讨论两类的动人,更为合适。当建筑在艺术和精神世界上达到了一个极致,反映文明的程度,比如快乐或苦难,就会引起共鸣。像米兰大教堂这样的哥特建筑,或是法国的朗香教堂、路易康的索克所这样的现代建筑,它的存在仿佛是心灵与上苍的对话。被打动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建筑能传达类似孤寂的极其独特的场所感和精神品质。 

另外一类,是所谓平凡日常的建筑和日里的感动。良善的平凡建筑,好比是普通的农人,谦卑地向土地弯下腰,问大地讨生活,也在彼此共渡的岁月中,向自然学习,得到温暖和关爱。这样的建筑,又好像是小马扎、搪瓷水缸这样的日常器物,素朴、耐用、不矫揉,反映出生命力和单纯踏实的生活感。这样的建筑,细水长流、潜移默化的温暖人心。好的社区、城市,可以打动人,并不是因为艺术上的卓越,反而是具备这样的质素。这些道理, 我曾经专文讨论(此见建筑技艺杂志2014年第1期)。这两种动人,是源于生活与文明的感动。  

大者:如果您选择自己居住的理想建筑,你最注重哪一方面? 

郝琳:我最注意的是自然这回事儿。人本身就属于自然,我希望建筑跟周围的大气、田野、河流,森林有交流。自宅的建筑,能反应出主人的人生观和品行。作为建筑师最大的愿景,大概都是希望可以为自己设计一生一世的理想住屋吧!一个会呼吸的房子,健康、安全、舒适、有品性,积极的和大自然互动的房子,能够承载生命印记的自宅,是我的梦想。 

大者:怎么样的建筑境界,才能够算是“诗意的栖居”? 

郝琳:“诗意的栖居”是海德格尔的论述,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 我想,这是关于包括建筑存在的状态。中国园林,是诗意栖居,田野上的木屋,也同样是诗意的栖居。这样的栖居,有自由和思想的解放,孕育哲学、含纳艺术、反应着复杂的人性和情感。 

对于建筑,诗意的由来,多与对话自然有关,融于自然,但又保持着自身的独立状态。海滨牧场(SEA RANCH)就是很好的例子 – 在北加州粗旷的海岸线上,天与地间矗立的海滨牧场,褐色的建筑既立于苍穹,又融于海岸一体,在潮起潮落中,与大海进行着崇高的对话。 

建筑,其实就是天与地之间薄薄的一层,如果处理好了这个关系,那么建筑往往就存在通往诗意的可能。现在大多的建筑,是机器时代的思维,为生产而设计,希望制造更多,以求人人拥有。这样的设计,是物理的思维。而我们要创造诗意的建筑,是意义的思维,注重为体验而设计,关心的更是为何建造、由谁来建造的问题,思考更多的是文化、现象、心理这类的因素,是设计气氛、感情和体验。诗意的建筑,不仅必须要有诗意的建筑师,也要有诗意的业主,更要有宽阔的情怀。如果没有这几方面的存在,可能就很难达成诗意的建筑,反而容易沦为矫饰主义。

大者:能为我们分享一下曾荣获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中国儿童慈善奖的生态绿色建筑 “毕马威安康社区中心”吗?

郝琳: 参与毕马威社区中心工作,主要是为了支援四川地震灾区的重建,促进当地社区的建设和发展。这个项目是毕马威中国携手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和成都市妇联,在四川省峰镇乡村建造的一座绿色环保建筑。项目的着重点是被动式的生态环境调节系统和本地素材。我们采用了包括本地乡镇企业生产的复合竹结构、竹外围护板和内外竹地板,以及零污染的农业秸杆材保温墙体等。这个慈善项目最终得到了多方面义工、物质与资源的大力支持,约30个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先进绿色企业、科研单位和政府机构以合作伙伴的方式提供广泛赞助支持。 

面积450平方米的社区中心,到现在都落成五年多了,主要是用于本地妇女儿童的活动和当地村民的各类培训。毕马威中国这些年持续地参与社区中心的活动,项目也得到了很多机构和爱心志工的协助。这些年,大伙们的积极参与,让建筑充满了关怀和生命力。

大者:这些年您一直也致力于乡村社区建设的非营利智库“乡村营建社”的发展与推进,作为RCDG的联合创建人,您有怎样的经验要与大家分享?

郝琳:乡村社区营建一直以来都是亚洲的热点讨论。伴随着城市化带来的社会发展问题,乡村特别面临着贫富差距增大、在地文化流失和资源不能得到合理利用等诸多问题。乡村社区再造,在日本、台湾和香港,都有令人激动的深耕案例。比如,日本的越后妻有和濑户内艺术祭、台湾南投新故乡文教基金会廖佳展的实践等,都让我们看到了乡村复兴的希望。 

伴随着城镇化新政的实施和美丽乡村建设进程的加快,乡村应该如何充分利用自身资源及优势,建立永续的发展模式与良善的社区营造,让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得到称许或反省?RCDG乡村营建社,就是希望我们身边各个行业的先进,都希望能够分享串联自身的专业智慧,协助乡村现状的改善,让美好生活再现乡村。比如联合创始人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李孜博士就在“在线咱们村儿”上贡献自己的力量,为乡镇发展探索互联网+的新道路;台湾大学城乡研究所所长张圣琳教授就分享了以坪林“蓝鹊茶”带动的台湾乡村社区支持的案例,呼吁进行环境友善的农业和社区再造;宜兰的陈育贞教授,就是扎根宜兰,以在地微循环的方式,支持社区和社群的复兴;如风景大地旅游刘少军总经理就在思考“乡村发展的3.0模式”…… 这些我们的支持者的思路都记录在<世界建筑》发表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 乡村札记”。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我们希望更多的有识有志之士,关心与支持乡村营建社的思考,一起看到大地的微笑!